新年随笔二零一九

本文最后更新于:2 年前

往往有一种错觉,旧历年还没有过去,新历年已经来临的这段日子,仿佛每一天都是节日。好像是汽车的轮子也打着漂,即使是特别沉稳的人,也会在心里面默默盘算,要去哪里玩,什么样的衣服鞋子,什么样的大菜,乳猪哼哼唧唧趴在大圆桌子上,红透的大虾在盘子里面蹦哒。

倘若是旧时,我还在我们的村子占地为王的时候,我们一行人便会早早起床,趁着阳光没有那么强烈,小水库里面的冰还没有被朝阳触动的时候去砸冰。

早晨的空气冷冽,软湿的泥土结了冰,踩上去咔嚓咔嚓脆生生弄不脏鞋,路边的又灰又黄枯草也打了霜,白色的冰晶装饰着叶的边缘好像是愈发憔悴,好像是什么八大山人的怪石枯草。已经是冬月,已经是枯水期,黝黑的河床露出来,将水面分成一块一块,水面结的冰打着褶皱,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。淤泥也仿佛硬气起来,我们蹑手蹑脚踩上去,挪到水边上,用红色的砂岩小石头去砸碎这面鱼虾的玻璃窗。透明的冰面被砸出洞来,被砸出裂缝,空气透进去,在冰下形成白色的气泡,叫人又有去砸碎的欲望。石子在冰面上滑行发出刺啦刺啦的啸声,我们比着谁的石头扔的远,河床上的石子瓦片扔完,就用碎冰。一厘米左右的冰片在冰面上喀拉碎成小块,每一片在又如水晶一般闪着光辉。喀拉喀拉喀拉,近处的冰也被我们扔完,冰面上一片狼藉,但是我们还不肯罢休。有带擦炮的,点燃一根,专门扔到冰窟窿里面去,等上三五秒,在水底闷地一声,乳白色的气泡冒上来,又被锁在冰面下,形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乳白色的空腔,久久也不能散去。

等到太阳又高一点,有妇人出来洗衣服,渔人穿上半身的塑胶衣服下水捞鱼,冰面被我们蹂躏得差不多,河床上的淤泥差不多也开始软趴趴的时候,我们便飞也似的逃窜,顺便捡上一两片蚌壳,等着明天再来这里逞威风……

这些差不多已经是十年前的光景,许多个日子团成一团,开始怀念的时候,也正如杜拉斯所说,记忆中只有广阔的场景,此处到彼处,光暗如何,冷暖几分,音容笑貌抽象成几个形容词,仿佛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们的被冷风吹的红通通的脸,对话也都失去色彩。像是别处再起的楼阁,虚构出形制,草拟出蓝图,再把过去的自己安放其间。

沉湎于过去当然是极极愚蠢的行为,更何况这些旧人早已作鸟兽散,也听说过各种变故,有过得凄凄惨惨戚戚,有的业已成家,分道扬镳的时间比印象中的要早得多,结局当然也坏得多。之所以谈起这些,无非是时间的滤镜居然抹平了那些残破的记忆,在这流落的时候熠熠生辉起来。然后违心地去想,倘若再来一回,一定要记得所有人的样子,即刻就在心里编下这种种故事,记在日记里,省得这些事情萦绕起来,好像是某种温情,叫人失神。

辞旧迎新的时节,再谈这些总也不合时宜,总得也作些总结汇报,新年展望,把自己拾掇得像一个人,假模假样地胸前口袋夹着笔,拿着一张表,来来回回边踱步边打个分数。但也正因为难以下笔,所以才想到过去的平凡岁月,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,何以逐渐模糊,被时间一一剪切归档,收藏在某个小小角落,然后又将这些素材拿出来,重新拼接剪辑,变成温情故事。然而往者终究不可谏,好像是我爱我家,梁左也已经去世了,京城中流传的早已经不是大院子弟的故事,甚至青春朋克都已经成为历史,命运的转轮不停地旋转,已经2019年了。

过去的一年,我撞过了每一堵我可能要撞的高墙,摔落了每一道我可能要落进的沟壑,口袋里的扑克牌一一散落,我的朋友在前面驻扎,而我也并不觉得风阻会减小一些。2019,无非也还是一日一日的日常,一日一日,我们假装严肃生活,只等时间裁剪片段,打磨上色,算是为未来保留温情。


新年随笔二零一九
https://coldison.github.io/2019/01/10/新年随笔二零一九/
作者
Coldison
发布于
2019年1月10日
更新于
2021年2月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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