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人间

本文最后更新于:2 年前

离群索居久了,似乎连话也不会说,文章也很少写了。大概有某种投降的意思,放弃了思考和改变,因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内容,甚至连机能也退化了。

对于某些人来说,这当然也不是坏事。所谓人类一思考,上帝就发笑。鼓起勇气去了同学之间的小聚,Z就很看得开,什么波澜壮阔,按部就班一点一点来,于时代来说表现得是一个正常人,也绝无可笑之处。大概大多数人也是如此,像是攀缘的爬山虎,一分一毫,最后总得要到高处去。又或者是北来的归燕,早已在廊檐下凭借着自己,筑了精致的巢穴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日常呼朋引伴,胡吃海塞,天南地北流窜,谓之情谊。所纠结所烦难,无非是目力所及,心之所向。今日事不能毕,昨日情难以了。这些人,于家于国,都算是中流砥柱,并不会自怨自艾,不会说什么,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这样的屁话,也无甚必要。对我来说,算是某种参照系。

我读初中的时候,很喜欢看高尔基的三部曲。第一二部讲少年的故事,我的少年生活倒不算如意,所以时时感触,特别觉得书里面的外祖父像极了我的爷爷。等我脱离了这层桎梏,便开始羡慕起青年高尔基来。所有完整的情节现在是记不清了,只记得他最开始去给画圣像的当学徒,和作坊的许多工友混在一起,认识了很多粗鲁且善良的劳动人民,后来又去船上,周游到了里海去。那时我就想,我也想去认识这许多人,去这许多地方。高中的时候翻看《从文自传》,沈从文当着兵,在军队里面流转,并不像在学校里面的孩子们,早早就见识了冷酷仙境,美艳的老板娘,土匪的爱情故事,下到兵痞,上到将军。固然是沈从文诗化了湘西,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的向往。

这里关乎一个很要紧的问题,什么是人间。人的认知空间到底还是狭小。日常的生活经验,并不足以使我们认识到,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。看关口知宏的《中国铁道大纪行》,发现零几年的铁路上,人们像动物一样,早早就开始了季节性的长途奔徙。做着各种各样的生计,并不因此沮丧,对待日本来的客人,也一样真诚善良。这些我都无知无识。北京南站,每一天都会涌来和散去很多的人们,我有心观察过,拎着蛇皮袋的,拖家带口的,大腹便便穿polo衫拎公文包的,衣冠楚楚胸前也挂吊牌的。火车上,听见过有去北京探亲的,看过有两个秃头大爷在火车上喝白酒,还有在连接处不停电话谈业务的。这些人,我绝不知道他们的故事。恍恍惚惚闲云逸鹤,人间红尘过。

以上大概是某种朴素的价值判断和审美倾向,是我对于现实的某种把握。但是,请不要误会,也许我很久以前想过,但是现在我绝不想做一个吟游诗人。四处游历,和人交谈,固然美妙,如果能以此为生,那便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了。然而浮于表面的始终浮于表面,这是我个人有所改观的地方。从前的我会觉得,认知的广度和深度足够用来处理现实的问题,现在我大概能够明白,现实生活的经验仍旧是第一位的。物理上对于真理的探查,实际上是用干涉的手段完成的。纯粹的观察者,仅仅意味着,观察的对象于自身无关紧要罢了。这也是我依旧喜欢高尔基和沈从文的原因——他们本人和所看见的人间,是相互塑造的。于是,这些也改变了他们的命运,前者没有在圣像作坊里埋头到老,后者也没有成一个老兵油子在战场上送命,这才使得我们能够窥见他们青年世界的一瞥。

是在人间,而不是人间。


在人间
https://coldison.github.io/2020/05/16/在人间/
作者
Coldison
发布于
2020年5月16日
更新于
2021年2月7日
许可协议